先讀這篇
這篇文章的要旨是:「地方是有情懷的,如果只從產業發展、創造工作機會的角度來談地方創生,那就會讓家鄉淪為商品,反而消滅了地方。」
我不以為然。先說個故事吧。
有一次我和中央官員、民代,去南投考察台灣地創的範例。一行人跑到車站改建的竹青庭裡頭,大談理想願景,我有點坐不住,一個人溜到樓下。
那時日正當中,原本是候車廳的廣場裡,老人家三五成群,正用撲克牌玩著我也不懂的牌戲。當然,是有賭錢的,一局輸贏動輒幾百上千。
樓下是土氣的老人家,汗涔涔地在賭博求爽快;樓上是光鮮精緻的deli,大家吹著冷氣談理想。請問,誰更能代表地方性?如果可以選擇的話,你覺得老人家想不想吹吹冷氣?
我不是要抨擊樓上的官員民代不食人間煙火,那都是些我敬重的前輩長官;也不是要頌揚老人家們有多在地,快意輸贏的風情多麼值得捍衛。
我說這個故事是要說明:不要神聖化地方性;不要拿情懷把地方性給拱上神壇,反而逼得大家只好懷舊給你看;不要打著捍衛地方性、珍惜多元差異的旗號,叫別人滿足你對地方性的意淫。
作者念茲在茲,怕外地人買走地方的資產,把地方「縉紳化」(聽起來多麼駭人)。但也沒誰逼地主要賤賣,是有人覺得這些資產可以利用得更好,開出的價格地主願意接受,你情我願才成交的。銀貨兩訖,旁人喊什麼屈?
作者憂心忡忡,覺得那些留在當地的人,會從此犧牲了「保持原本生活方式的權利」(生活權,呵呵)。但地方上生活的人們,可不是文青觀光客,對街多開了間小七、年輕人開店賣竹器、街道變新變漂亮,誰有那個閒情跟你抱怨?
就算真有那麼些文青大爺,覺得今不如昔,覺得觀光客不懂真正的地方性。請問我們大家要付出多少代價來節制發展,以滿足他(以及作者)對地方性的緬懷之情?
作者擔心地方性會就此消滅,我倒認為是作者刻舟求劍、自尋煩惱:地方性是流動變化的,是先來後到、古往今來的人們,在生活中博弈、互動出來的。作者引用段義孚的理論來主張一種對地方的靜態想像,反對經濟發展和社會變遷。這種狗尾續貂,段義孚知道了怕是要吐血。
作者只盯著那些可能逝去的,說這叫地方性的消滅。怎麼就沒看到地方性生生不息,早就在別的地方,長成另一個樣子了呢?地方性沒有那麼脆弱,脆弱的是作者對地方一廂情願的認知,終將在不斷變遷的現實中瓦解、徒呼負負。然而,不過是自尋煩惱。
對於地方創生,我只擔心官員夾雜了太多「地方應如是」的一廂情願,並且用由上而下的資源分配、法規禁令來落實這些遐想,最後搞得文青巴巴、「感覺很地方」,卻誰也不樂意。至於真正的地方性,它自己會照顧自己,不用我們搭個神壇來供著它。
補充:
話說,原文說明「縉紳化」「危害」的這一段:「因為當那些中產階級遷入後,他們開始獲取在社區的話語權,人數越來越多,甚至逐漸超越原有的居民。最後整個地方的發展與文化,也就變成因應這一群新的居民而生。舊有的街區文化、地方文化,在社區居民們狂歡著「社區振興」的同時,也走上了滅亡的途徑。」
如果把「中產階級」換成「新住民」,看起來可就非常諷刺了。
這種赤裸裸的排他、敵視,如果對象是「新住民」,你肯定會覺得政治不正確。但如果是針對「中產階級」,你就覺得正義凜然。在我看來,你跟那些你瞧不起的,敵視新住民的人,其實沒有什麼分別。
續,用情懷搞地方創生只是文青之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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